第566章 阴影

　　头顶的这道疤不是买家打的。

　　山区很穷，买家为了他家两个傻儿子，买她当童养媳花了不少钱。

　　所以需要节衣缩食，平日里粮食很珍贵，肉类更是少。

　　就在过年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鸡丢给颜若初。

　　这里饮食粗糙，他们也不怎么讲究，煮熟就行。

　　颜若初把鸡清洗干净，灶台放了水，盐，还有酱油，把鸡丢进去煮。

　　她年纪小，人也矮，踩着小凳子盛的鸡肉。

　　结果没站稳，端着碗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鸡肉掉了。

　　碗也碎了。

　　买家的家里养了一只狗，买家在杀鸡的时候它就守着。

　　颜若初的在煮鸡的时候它就蹲在灶台的坑里面。

　　看见鸡掉在地上，立刻飞快的过去叼起来，往外面跑。

　　等到买家听见声音跑过来时，只剩摔得鼻青脸肿的颜若初，还有地上的碎瓷片。

　　买家勃然大怒，一脚踢在她胸口，把她踢翻了过来。

　　胸口剧痛。

　　后来医生给她检查说肋骨曾经断过，应该就是这时候断的吧。

　　然后买家去找狗了。

　　狗跑得很远不见了，等找到以后，也只剩鸡架了。

　　他的两个傻儿子蹲了下来，一人一个拿起地上白色的瓷片。

　　颜若初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朝着自己伸出手。

　　平时他们也会学着买家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但都不是太过。

　　颜若初也会躲。

　　可今天买家哪一脚太重了，她几乎是昏死过去。

　　碎裂的瓷片很锋利。

　　.....

　　后面的内容不用她说，宋予知也能猜到。

　　所以在颜若初替她挡刀之后，才会那么无所谓留不留疤。

　　她身上应该也是曾经有过不少伤痕的，只是随着时间都没有了。

　　颜若初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头皮上的那种疼痛。

　　眼睛被血糊住。

　　世界都是红色的。

　　“还好是冬天，天气很冷，外面下了雪，我爬到外面，把脑袋埋进雪里面，不疼了，也不流血了。要是夏天的话，天气那么热，估计我早就化脓死掉了。

　　“不过比起来那只狗，我的命运好很多了，那只狗本来要等它再长大一点杀了吃的，结果因为它把鸡吃了，它就成为买家的晚餐了。”

　　她笑了笑。

　　好似没有把这个事情当回事。

　　庆幸的是，山区里面有个赤脚医生，以前在她割猪草的时候教她认识一点草药。

　　她在挑猪草的时候，会挑选出草药分出来，晒干了送给赤脚医生。

　　次数多了，赤脚医生会塞给她一点小东西。

　　比如有甜味的甘草，或者是半个玉米窝头。

　　她记得箩筐里面还有一些草药。

　　是想着过完年送给赤脚医生的。

　　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颜若初看不清是什么，胡乱把草药拿起来，用石头碾碎了敷在头皮上。

　　做出这些行为这些对于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来说，很难。

　　但人在绝境下被逼出来的能量巨大，哪怕她是个小孩子，也有着本能的求生欲望。

　　想想在海城这样发达的城市里面，五六岁的时候在干吗？

　　问爸爸妈妈要棒棒糖。

　　吵着闹着要去海洋馆动物园。

　　而她，已经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打扫卫生，会喂猪喂羊.......

　　这么多年过去，身上的其他伤早就好了，唯独剩头上这么一条，细细长长的盘在头发里面。

　　提醒着她的过往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宋予知停在她腰上手指微微收紧，眸子盯着她。

　　距离拉近，他在她耳边说：“好孩子，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身上的温暖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住，从四肢百骸，一点一点侵入皮肤，再进入到血液，流淌着心脏。

　　消毒水味混着皂香，干净清爽。

　　他的职业给人带来绝对的安全感。

　　颜若初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宋予知，还是穿着白大褂的宋医生。

　　不要都不要紧，那都是他。

　　宋予知想亲亲她，抱她在怀里安抚她。

　　但是，他再一次克制了下来。

　　他吻掉了她的眼泪：“那么，又为什么那么怕暴雨天气呢。”

　　颜若初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回忆到了不好的事情。

　　宋予知不着急，慢慢摸着她的后背，顺着脊柱，一点一点滑下来。

　　颜若初平复了一下情绪，没有再看他，说：“他们把我买回来，是要做童养媳的。他们家有两个傻儿子，当时人贩子把我卖给他的时候，他就说了，他没钱，买不起可以马上生养的女人，也买不起两个，所有我将来是要给他两个儿子的。

　　“也不是当媳妇，当老婆，就是想等我长大了，来月经了，能怀上他家的种后，至于是他哪个孩子的，都无所谓。”

　　“等孩子长大了一点，还可以把我再卖了，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呢“

　　她那时候不懂，只知道她被人卖掉了。

　　后来懂了，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是有多么恶心透顶。

　　他们不懂什么伦理纲常，所以才会近亲结婚，生了两个傻子。

　　那里落后，封建，迷信。

　　更加不会觉得，他说的这些话，有什么不对。

　　买家也怕她死。

　　她要是死了，还要额外再花钱买个女孩。

　　所以在她头顶受伤之后，买家警告了两个傻儿子，叫他们别太过火。

　　也没有让她再做些什么体力活。

　　在她受伤的这一个月内，是她在山区过得最舒服的。

　　不用干很多很多的活儿，他们准备打她的时候，鞭子也不会落在脸上。

　　可是她差不多好了以后，买家还在记恨她弄丢那只鸡。

　　把她关进了原来养狗的铁笼子里面。

　　下雨天的时候，外面盖着麻袋，里面一片漆黑。

　　雨很大。

　　闪电划破长空。

　　雷声震耳欲聋。

　　雨水很快在泥地上积水。

　　她小腿没入在泥水里面。

　　此时此刻，她甚至开始想住进她一直住着的羊圈里面。

　　里面的小羊会咩咩咩的冲她叫，然后低头吃草。

　　羊圈的气味不好闻。

　　但它们是不会伤害她的。

　　可外面的闪电和雷声是未知。

　　有几个孩子不害怕雷电的呢。

　　颜若初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自此，她对雷电开始产生阴影。

　　颜若初回想在里面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

　　“其实雷电都没有伤害到我，可我就是对此害怕的不得了。哪怕后来被解救出来，小雨还好，大暴雨我就会害怕，不敢出门。

　　“爸爸妈妈发现我有这样的毛病以后，带我去看过医生，但是收效甚微，后来他们只要下雨天，就会从店铺里面赶回来陪我，可是这样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他们也很难。

　　“然后我就强迫自己，让自己慢慢适应，他们就相信了，我是真的走出来了。”

　　颜若初声音很低，她抱着宋予知脖子：“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受了那么多伤，留了那么多血，我对碎掉的碗，还有藤条，没有任何的阴影，只有对这个暴雨天，怕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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