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未来是你们的
酒会散去以后，约翰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地往回走着。这是他这几天以来最累的一次，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天清晨，他就被老罗切斯给叫醒了。
“王子殿下，国王陛下过几天就要移驾安茹了。”老罗切斯进门以后先说了亨利二世的行程，“使者的事情他到时候会通知您，还有就是国王希望见您一面。”
刚刚洗漱完的约翰叹了一口气：“现在就得去吗？”
老罗切斯想了想说：“最好是。”
那就是现在就得去。约翰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也没有正式的装束。不过无所谓了，谁见自己的老爹会穿一身正装呢。
约翰从床上蹦了起来，也没要老罗切斯带路，便自己往亨利二世的房间走。
等他到了亨利二世的房间门口时，老罗切斯才走上前去，帮约翰打开了房门。房门打开的瞬间，屋里一股**的气味就传了出来。
坐在床边的亨利二世一丝不挂，在他床上躺着的则是现在宫廷里的一位女性戏剧演员。
“约翰，你来了啊。”
亨利二世看到约翰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丝不适，只是走到衣架边上，自己拿起了简单的长袍绑在了身上。
这两位在庞大的国家内享受着至高之尊的人，就这样穿着最简单的衣服，在最不正式的场合会谈。
“我听说你向那些贵族们借钱了。约翰，我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给自己搞钱。”亨利二世的话语里似乎有一些失望，“你是觉得我的金库里缺少战争经费吗？你去向那些贵族借钱，将来要是还不上，后果是很惨的。”
亨利二世说的没错，假如约翰还不上的话，将来肯定会被这些贵族记恨。
一个被贵族所记恨的国王，是注定坐不稳位置的。历史上的约翰就是因为时常敲诈封臣，所以会被贵族们群起而攻之。
但约翰觉得这次不一样，他为自己辩解道：“其实我根本不缺钱。”
“那你这他妈的是在做什么，收买那些贵族吗？”亨利二世两手一摊，“你明明可以直接收买他们，然后还要搞这一套。”
果然，亨利二世虽然是一位明君，但他的统治手段还是中世纪式的。一个建筑的天花板再高，也不可能脱离建筑本身而存在。
约翰所做的，是建立一座新的建筑，用全新的统治手段来调动经济。
“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透支未来的资金，投入到现在的战争当中去。”约翰提出了一个崭新的概念。
亨利二世明显有点理解不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征收外的赋税吗？”
约翰点了点头：“您说的差不多对，但不完全对。我要做的，是从那些贵族、市民手上将未来的税先收上来，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点一点偿还给他们。或者，用支付战利品的方式还给他们。”
“但我不会采用强制的手段去让他们缴税，而是让他们来进行投资，也就是让他们自愿将手里的钱交出来。征税会引起民变，但投资可不会。”
这番讲解，算是把战争债券的基础运作模式给讲明白了。
原本约翰以为亨利二世会理解他，但这一次没有。亨利二世脸上的颜色越来越难看，仿佛就要爆发一般。
他似乎在忍着怒气：“你最好明白一点，透支未来是不可取的，你可以成功很多次，但失败一次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当中。”
看着亨利二世的脸，约翰开始有些不理解。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和自己一样大的时候，已经是能够独立带兵打仗的猛人了。他年轻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安茹伯爵，就敢于挑战庞大的英格兰王国，将斯蒂芬的王冠挑入凡尘。
而在他壮年时，他甚至敢和天主教世界中最富权威的罗马教廷对抗，同时和法兰西王国大打出手。
结果在他晚年事业大成时，他反而失去了尝试的勇气。
约翰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愤懑积攒着。他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他必须得试一试。
“父亲。”
听到约翰的语气，亨利二世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您觉得，如果您以斯蒂芬的统治方式来统治现在的英格兰，会发生什么？”约翰的问题近乎挑衅。
而这挑衅也让亨利二世直接跳了起来，一旁的仆人和骑士们都吓了一跳。老罗切斯甚至直接冲上来想要抱住亨利二世，却被一把推开。
亨利二世额头上青筋暴起，怒骂道：“你个臭小子，你是觉得我和斯蒂芬一样无能么？真是胆子肥了，居然和我这样子说话！”
“那您觉得您能以您的祖父，富尔克五世的方式来统治安茹吗？”约翰嘴上依旧不饶人，“您觉得您的统治方式难道和他们完全一样吗？”
尽管愤怒，但出于对约翰的宠溺，还有身为君王的理智，亨利二世并没有动手。
这些话，他还是听的进去的。
“假如说我们的统治手段一直不进步，就像法兰西的历代国王一样，您觉得我们将来会怎么样？我们在法兰西的土地会被一步步蚕食，然后被赶到英格兰，蜗居在那座岛上，一辈子都回不到欧陆。”
如此危言耸听的话语，要是别人说出来，那判他个叛国罪都不为过。
“您看，隔壁的法兰西已经开始缓缓地进步，我们也必须跟着一起进步。您看我们在意大利的那些亲戚，西西里的诺曼人，他们在面对何等残酷的战争！”
的确，和西西里王国比起来，英格兰王国从未面对过灭国之战。
西西里王国周围环伺着的，是神圣罗马帝国，是北非的穆瓦希德帝国，是东方的拜占庭帝国。这些国家都是体量庞大，而且善于吞并他国的恐怖吞噬机器。
而西西里王国也在这样的环境下，进化出了一套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制度，极大化的利用举国资源，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约翰见亨利二世的表情有变，便继续说：“我这样子在爱尔兰进行尝试，如果成功了，那就可以推广到全国。如果失败了，我们也只是稍微付出一点代价，而不必在未来流更多血。”
此话说完，整个房间里变得寂静无声。
老罗切斯突然有些敬畏地看着约翰，而亨利二世眼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
这位老国王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国家的未来有多风雨飘摇。英格兰王国虽然看上去声势浩大，但他知道，在他死后，这个庞大的国家肯定会出问题。
理查德虽然在军事上天赋异禀，但是他的政治能力并不算出众。亨利二世不能确定，自己的这个儿子能不能稳住各方势力。
而约翰在爱尔兰野蛮生长，现在也终于结出了果实。
和英格兰的战士国王的传统不一样，约翰似乎变得更像那些南边的亲戚。他变得狡诈，机敏，精于算计。
这些特质或许并不讨人喜，但如果用于治理国家，那绝对是极好的天赋。
一想到这里，亨利二世突然就有点悲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统治方式也成为了过时的方式，自己则是那个要被时代淘汰的人。
或许，属于自己的时代的确要结束了。
亨利二世仿佛突然放下了些什么，粗壮有力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也像失了魂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约翰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如同火炬般明亮。
过了许久，亨利二世才走到床边，重新坐了下来。这一次，约翰没再从他的肢体语言中看出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凉的味道。
“去试试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亨利二世的脑袋轻轻摇摆着，斑驳花白的胡须也跟着一起颤抖。
“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我就只能负责给你兜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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