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胜败纠纷（下）

　　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士气！

　　来自爱尔兰、英格兰的十字军战士们虽然身体十分疲惫，但他们高昂的士气，让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和战斗力。正是这样的战斗意志，推动着他们走向战场。

　　各部军队的掌旗官们挥舞着旗帜，有代表自已家乡的，有代表自已联队的，也有代表着自已家族的。这些来自不同体系的军队，正在约翰的麾下，为了神圣的上帝，为了王国的荣耀而战。他们整齐的步伐，昭示着他们此时胸中的慷慨激昂。

　　“稳住——保持队形！”

　　“跟上队伍！不要掉队！”

　　军士们在军队中来回穿梭，维持着整支军队的战斗队形。庞大的军队时不时停下脚步，整顿队形，以便接敌时阵型完整。

　　士兵们的方阵并不像最开始那样整齐，但依旧严实紧密。

　　“我们离敌人不远了。”约翰看着远处的旗帜说道。

　　珀内尔点头：“那里是萨拉丁的军队，如果我们能击溃他们的话，想要通向耶路撒冷的道路就算打通了。”

　　听到珀内尔这样说，约翰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了起来。

　　萨拉丁，真的会这么轻易的被自已击败吗？

　　军队还在继续前进着，但是两边的最高指挥官，都出人意料地陷入了沉默当中。没错，两人都在等待着属于自已的时机到来。

　　只要能够站到指挥官的高度的人都知道，一旦约翰对萨拉丁的侧翼展开袭击，萨拉丁就完蛋了。

　　可是，萨拉丁没有撤退。

　　他在赌博。

　　神奇的第六感，让约翰看向了西方。他们的营地就在那里，是不是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呢？

　　正当约翰这样猜测着的时候，一名骑兵冲了过来。他满身血污，看上去邋遢不堪，但是透过身上的污渍可以看出，他是约翰麾下的骑士。这名骑兵看上去慌慌张张，一边疾驰一边大喊着什么。

　　直到他慢慢靠近，士兵们才逐渐听清他在喊什么。

　　“……救命！营地被攻击了！穆斯林在攻击我们的营地！我们需要支援！”

　　所有士兵顿时哗然一片。

　　营地对于古代的士兵来说绝对是软肋。要知道，军队在野外行军不光光要作战，还要和大自然搏斗。而他们所有用以和大自然搏斗的物件，全都在营地里面。

　　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路上所斩获的所有战利品，现在都在营地里。要是营地被穆斯林攻破，那他们的战利品肯定会被掳掠走。

　　如此一来，士兵们顿时没有了在正面战场作战的想法。

　　“我们的营地被攻击了？我的钱都还在那里！”

　　“不行，我妈妈给我的衣服还在帐篷里，我要回去！”

　　“我的弟弟在营地里，我要去救他——”

　　来自天南海北的士兵们，此时此刻都萌生了同样的想法。尽管他们人轻言微，但是当所有人的意见汇聚起来，就是一股洪流。

　　即使约翰贵为国王，也不得不被这股洪流所裹挟着做出决定。

　　“陛下，士兵们这样的话，我们很难维持作战的士气。”德罗贡回到了约翰的身边报告，“如果您执意要进攻敌人的话，很可能导致我们的部队解体。”

　　这就是约翰的军队规模变大所带来的问题。

　　看着离自已已经不远的萨拉丁，再回头看向营地那一边。从耳边的议论声，约翰就已经可以知道，自已不具备发起进攻的能力了。

　　“我们现在回去。瓦尔凯林，你带上一百名骑士和三百名步兵，去支援圣殿骑士团，其他人跟我走！”

　　做出决定的时候，约翰觉得自已在胸口闷了一口恶气。

　　但再难受，约翰也得打碎了牙，把这口气给咽下去。

　　萨拉丁紧张地看着爱尔兰十字军的动向，然后看着他们回转，走向自已的营地。直到看着约翰的大军撤离，萨拉丁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豪赌，是他的无奈之举。假如自已的侧翼没有那么失败的话，萨拉丁根本不用如此冒险。

　　想到这儿，萨拉丁就对自已的长子阿夫达尔有些不满。

　　不过，现在不是表明不满的时候。

　　圣殿骑士们又一次发起了冲击，但萨拉丁知道，没有了爱尔兰十字军的帮助，圣殿骑士们独木难支。比起消灭那些十字军，萨拉丁觉得把圣殿骑士一网打尽更加重要。

　　目睹着友军撤退的圣殿骑士并没有瞬间崩溃。

　　杰拉德带着骑士们发起了冲锋，然而在这一次冲锋中，杰拉德被敌人俘虏了。

　　随着大团长被俘，友军撤退，以及左翼不太明朗的局势，圣殿骑士们崩溃了。他们选择了撤退，逃向阿克城下的营地。至于西西里十字军，他们且战且退，还算是比较体面的退出了战斗。

　　为了报仇，萨拉丁将杰拉德斩首示众。圣殿骑士团又一次失去了他们的大团长。

　　返回大营的约翰，迅速肃清了在营地中流窜的穆斯林士兵。这些人大多是阿克城内的守军，面对约翰的军队，自然是无力反抗。

　　然而，真正打击约翰的不是别的，而是萨维尼。

　　这位老骑士，此时正在约翰的怀中躺着。他身上有一道道巨大的豁口，还有残缺的手臂，那都是穆斯林留下的伤口，几乎不存在缝合的可能。

　　爱尔兰十字军的营地没有被洗劫，正是萨维尼的功劳。这位老骑士独自守卫营门许久，才撑到了援军的到来。

　　此时，约翰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怨恨。

　　是浓浓的怨恨。

　　“国王陛下……”萨维尼重复的呢喃着，“您抛弃了我们……”

　　没错，这位老骑士，似乎一直以来都对约翰有所不满。但他坚定的履行着自已的职责，从未让约翰受到过太多的威胁。

　　“纪尧姆，他可以成为，塔拉莫尔的男爵……皮埃尔，有布洛姆斐尔德……我们有什么？迈克尔，又有什么呢……”

　　责备般的话语传入约翰的耳中，让约翰不敢面对这位老骑士。

　　多年以来，约翰并没有过多的赏赐自已的手下。尤其是这些王室亲兵，因为约翰并没有那么慷慨，导致他们过的紧巴巴的。

　　许多人成为王室亲兵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而约翰没给他们钱赚，那算什么呢？

　　“让皮埃尔……或者，瓦尔凯林，当骑士长……不要别人……”

　　尽管萨维尼有着对约翰的抱怨，但他还是给出了合适的人选，来继承他的位置。从他刚才的那番话里，约翰就可以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因为这两人，是最不愁钱的。

　　假如约翰身边的骑士长因为钱背叛了约翰，那简直是太荒谬了。

　　“我会照着你的意思，任命新的骑士长。”约翰说，“萨维尼，你现在好好躺着，我让医生来给你处理一下。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死亡是我的宿命……咳咳。”萨维尼咳出了一滩血。

　　其他的骑士们围绕在约翰的身边，背对着约翰和萨维尼，似乎是不忍看到这一幕。

　　而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萨维尼就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平稳而又微弱，就像即将要断掉的线一样。约翰半跪在地上，抱着萨维尼，即使腿已经酸痛到失去知觉，也没有一丝动摇。

　　慢慢的，太阳从天边缓缓沉下，由沙漠里吹来的冷风，开始向着海岸前进。慢慢撤回的其他十字军战士们，似乎是有些怨言，聚到了爱尔兰十字军这儿。

　　“喂，你们为什么要撤退！”

　　“大团长战死了！都是因为你们！”

　　嘈杂的声音传进约翰的耳朵，却没有影响到约翰。他依旧抱着萨维尼，直到他感觉到，怀里的萨维尼失去了动静。

　　那根代表着萨维尼生命的丝线，就在不经意之间，断开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约翰，我必须要个说法！”

　　一名圣殿骑士冲了进来。约翰看着他，那是圣殿骑士团里的罗伯特，一位德高望重的圣殿骑士。他怒气冲冲，进来就看到半跪在地上的约翰。

　　“约翰，明明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取胜，你为什么突然调转方向，难道你是萨拉丁派来的间谍吗！”

　　罗伯特不留情面地指责着约翰，仿佛约翰是罪人一般。

　　此时此刻，约翰突然觉得事情可笑了起来。

　　“罗伯特，明明是你们，你们没有打开局面，你们没有打赢敌人，为什么要把罪责定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远万里，从故乡来到这片风沙漫天之地，就是来接受你们的指责的？”

　　约翰并没有慷慨激昂，或是怒气冲冲，而是相当平静地说出了这番话。

　　“假如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难怪你们会被萨拉丁打败。你们就是一群小丑，自以为是的小丑，知道吗？”

　　这番回击，让罗伯特勃然大怒：“你这个逃兵，还敢污蔑我！”

　　“你说谁是逃兵！”皮埃尔冲出来推了一把罗伯特，“你个狗娘养的给我闭嘴！”

　　现在，约翰的亲兵骑士们的心情都很不好，而圣殿骑士们也都是一点就炸。双方突然之间就打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已骑士的身份。

　　看着扭打在一起的骑士们，约翰站起了身。

　　但是，酥麻的双腿，让约翰一下跪在了地上。触电般的感觉从双腿上传来，让约翰的泪腺都开始工作，眼泪滴在了干燥的沙地上。

　　直到血液重新流回双腿，约翰才从地上站起来。

　　此时，圣殿骑士们已经被制服。但约翰没有管他们，而是将萨维尼的遗体抱起来，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自已的大帐当中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静静地看着约翰。

　　“你们的国王，疯了？”罗伯特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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