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曹淑

　　翌日清晨，送走了温峤，王恬一早就出去了。

　　王琳琅大概对温峤此行的目的有数，而且她还知道，温峤真正的目标是见到王导，因而先来找王恬引荐也就不奇怪了。

　　只不过没想到两人如此投缘，一见如故。

　　用过早饭，王浩仍去跟先生读书，王琳琅则被唤到阿衍那里。

　　阿衍抓着琳琅的手细细问过了最近的功课难不难，饮食起居有没有不适。按理说，琳琅寄宿在王家，应该随王浩每早跟阿衍问安，可是阿衍心疼她功课多，年纪小，免了她的问安。

　　王琳琅一一回答了，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字，好。

　　吃的好，睡的好，学的好，日子过得很美好。

　　阿衍细细看了琳琅的表情，王琳琅大部分时候都眉眼弯出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弧度，看着很可亲，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总归人是没有瘦，阿衍放下心来。跟琳琅说：“昨日母亲来人问你，说想见见你，咱们明日去府里可好？”

　　司马睿称晋王后，封王导为骠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书监，录尚书事。

　　如今很多人说道王导的府邸，直接以“王府”称之，王氏身为人臣，不是亲王，却因为权势滔天，礼制上多有僭越。即便王导不想如此，攀附者也不知凡几。

　　王导对家人约束甚是严格，说道府邸，只能说府，不许带王。

　　王恬自己的府邸，称为“螭园”，一家人只说住在园子里，并不对外说分府别居。

　　王琳琅听是曹氏要见自己，心里有些发慌。她如今住在王恬这里，前路未明，并不知道琅琊王氏会如何安顿自己，与曹氏见面应该如何应对，她心里没数。

　　但是面色上并不显露，只是乖巧的应下来，全凭伯母安排。

　　阿衍轻轻的摸着她的头说：“母亲见你只是想关照下你，大概也就是问下起居饮食，家中情况，你不用惊慌，据实以告就好。”

　　王琳琅想了又想，声音甜甜的道：“叔祖母上次已经见过我了呀。”

　　阿衍知道说的是从府里离开的那次，笑道：“那怎么能算正式见面，咱们琳琅是元公的后人，出身显赫，谁要见你也应该提前知会，正式见礼。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王琳琅哦了一声，隐约听出来味道，王氏将自己的身份定为元公王祥之后，这可与王遐之女大有不同了。

　　“总之，咱们琳琅什么也不用担心，伯母今天给你选衣服，明天穿的美美的出门去。”阿衍笑着说，继而补充道：

　　“更何况琳琅家与我们家，三代以前本就是亲兄弟，如今琳琅住在我家，其他的叔伯，堂兄姐妹也应该认识下，总是在家里读书，连亲戚都生疏了。”

　　王琳琅读书的时候，印象比较深刻的，只有王恬的兄长，王导的嫡长子王悦。

　　王导对其十分爱重，可惜早夭。

　　第二天清晨，阿衍带着收拾妥当的琳琅回了府里，月白色的小襦裙外面一层鹅黄色的薄纱，看上去很孩子气，上次那个面无表情的管家仍旧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在此来到王导的府邸，王琳琅还是被这座占地广阔，屋宇连片的建筑群所震慑。府内廊道曲折，四面层峦叠翠，绿意盎然。在她的印象里，后世没有见过什么江南园林能有这样的气派。

　　莫名的想到了故宫。

　　见到曹氏，王琳琅行礼如仪，她的身量比一般孩子高，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已经隐约有挺拔的气势。并且跟大多数江南姑娘不一样，王琳琅眉宇开阔，额头饱满，虽然还未长大，已经有北方人明朗大气的风姿。听青娘说，她跟自己的母亲长得很像。

　　曹氏笑的热情，让琳琅近前来，给了见面礼，一块圆润透亮的玉佩，雕着凤衔宝珠。王琳琅行礼道谢。

　　曹氏更满意这个小姑娘了。

　　虽说王家想抬举她，日后奇货可居，但也要看这女娃娃自己立不立得起来。如果畏首畏尾小家子气，恐怕难有作为。可是王琳琅总进了门目不斜视，进退有据，明显是教养得当。看来王遐一支虽然并不显赫，但是也没有辱没了王祥曾位列三公的门楣。

　　让王琳琅坐下后，曹氏就跟阿衍说起了家常。

　　王琳琅这才反应过来，王恬并不是曹氏所生，而是王导的妾，雷氏所生，王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王导的三子王洽。

　　而长子王悦是嫡长子，四子王协、五子王邵、六子王荟皆为妾室所生。

　　刚才曹氏对阿衍说：“今日无事，可去看看雷氏，她一个人常年礼佛，足不出户，你们做小辈的也应当多关照些。”

　　琳琅心里明了，看样子雷氏算是在曹氏这里有些脸面。

　　别看王琳琅读书的时候正史记得不行，八卦却门儿清，她清楚的记得王导的妻子曹氏好妒，两人关系非常不对付。以至于王导为了躲避曹氏，建了别馆，将妾室藏到那里去。

　　曹氏知道了，就带人要找到王导金屋藏娇的地方去。王导一听说曹氏要去自己的别馆，怕自己如花似玉的妾室被羞辱，赶快命人驾车前去阻拦，就这样还怕迟到了。干脆王导亲自驾车，用所带的麈尾的木柄驱赶驾车的牛。还因此被超中大臣狠狠的讥讽过，成为一时笑谈。

　　王琳琅读书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像王导这样匡扶一朝的大人物，怎么还会沉迷女色。如今来到了这个时代，切实看到王氏权势滔天的影响之后，她才稍微有点理解。

　　任何一个握有权柄的人，仅仅是不随心所欲，还能守之以礼，已经是大大的不容易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私欲，放纵起来根本不是缺陷。至少在世人看来不是缺陷，如果不是王导有一个好妒的原配妻子的话。

　　而王琳琅见到的曹氏，已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面色白皙，眼窝隐隐下陷，花青色的大袖衫，虽然端庄得体，却没有多少姿色可言。

　　雷氏作为王导的妾室，能平平安安的为王导剩下次子和三子，恐怕与在曹氏面前做低伏小有分不开关系。

　　看到雷氏待阿衍又这样温和，看来她也是希望善待王恬和王洽，能为世子王悦，多个助力。毕竟世家大族，嫡长子为重。

　　话说的差不多了，雷氏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笑道：“看我这记性，庾夫人下了帖子，家中要办个赏花会，陈氏常年卧病，悦儿也不愿叫她劳累。正好琳琅新来，阿衍你带着她出去认认人，过会我叫人把帖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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