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双城记（中）
这句话很平淡，却如同平地的一声惊雷，在小小的酒馆里回响。
中年店主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摔碎成一地的玻璃渣子，珍藏了多年的酒杯粉碎，可是店主却没有心痛的表情流露。
卡丽恩还算镇静，可是她那发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君士坦丁说道，“这件事，你们准备了多久了？”
“十年来的每一天。”
老人用朴实有力的话语说道，“黄金三叶草商会，这十年来一直在暗中资助艾泽利亚残存的反抗军勇士们。”
“我听说过，凛冬城坍塌后的几年内，许多艾泽利亚人组织了反抗军，发动了数次起义，对抗维斯马尔家族的压迫。”君士坦丁说道。“可惜的是，都以失败告终。”
他在猎人公会内部的权限很高，多年来凭借庞大的任务点数交换来不少情报，其中自然包括艾泽利亚反抗军的行动。
布里渊露出悲凉的表情，“龙枪王朝的实力太过强大，考尔菲德镇压的手段又十分狠辣果决，所以我们一直处于极度的劣势之中。”
他的悲哀是有道理的。
龙枪王朝方面有考尔菲德侯爵这样的圣域级强者，加上数量众多且装备精良的骑士团，大批训练有素的魔法师，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远远胜过艾泽利亚的反抗军们。
有好几次，艾泽利亚反抗军都差点全军覆没，险些被龙枪大军团灭，但最后都侥幸生还。
君士坦丁知道，反抗军能存活到现在，这背后，必定有眼前这位老人的功劳。
“黄金三叶草这些年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明面上，我们要和龙枪王朝的商会竞争，暗中还要给反抗军提供武器和粮食，帮助他们熬过凛冬的酷寒，不让复国的火种熄灭。”
“这些年来，我们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这次盗贼团的出现，和龙枪王朝脱不开干系。”老人望着君士坦丁道，“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也能看出这一点，王朝对商会的觊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布里渊苦笑道，“何况，这次在艾泽利亚平原上，我为了帮助商会成员脱困，使用了科恩大师当年传授给我的法术，已经暴露了暴雪法师的身份，考尔菲德必定起了疑心，说不定准备开始对黄金三叶草正式下手了。”
“凛冬已至，形势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地步，我们必须马上行动，殿下。”
白袍法师苍白的脸颊此时浮现出几分激动的红晕来，“只要您肯向全艾泽利亚公开自己的身份，让艾泽利亚人都知道艾略嘉德家族并没有灭亡，到时候，必定会有无数饱受龙枪压迫的北国勇士揭竿而起，龙枪王朝也会失去统治艾泽利亚的理由。”
“复国的熊熊火焰即将燃烧整个北国大地，势不可挡。”
布里渊用看着救世主般的殷切目光望着君士坦丁，“现在，整个艾泽利亚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中。”
君士坦丁手握着滚烫的玻璃杯，杯子里的水躁动不安的翻滚着，像是要沸腾起来。
朦胧的夜色下，小店里的氛围十分安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静的让场间的人们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室内，油灯的火焰发出噼啪声响，豆大的火苗贱出灯罩。
枫雪镇的夜风呼呼地吹着，将酒馆简陋的木门拍打的咿呀作响，将是招展的旌旗。
在这历史性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沉默不语的君士坦丁身上。
中年店主双手握着在一起，放在胸口，不住颤动的十指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他万万想不到，在今夜，一个或许会被载入史册的画面居然会降临到自己的小酒馆内。
对于一个艾泽利亚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亲眼见证这一幕这更幸福的事情？
卡丽恩也同样紧张到了极点，双手快要握不住手中的竖琴，然而女子的眼睛却无比明亮，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罗兰则显得十分平静，只是冷眼旁观着酒馆里的一切，没有出声，同时不引人注意地调整了一下位置，摆出了稍后最容易出手的姿势。
如果君士坦丁最后的决定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罗兰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时间出手，让白袍老者和店里的两位普通人永远没有开口的机会。
罗兰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在这个距离，没有任何一个皇冠法师可以抵挡自己的一击，就算坐在对面的老者是一位隐藏的大魔导师，他也有机会杀上一杀。
何况布里渊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君士坦丁身上。
君士坦丁再度上了眼睛，松开了握着杯子的手，示意罗兰不要动作。
接着，少年睁开了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布里渊，“很抱歉，布里渊阁下，我会在适当的时侯公开自己的身份，但不是现在。”
老者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我也不是。”
君士坦丁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光辉神殿里和教宗的那一番对话，“您低估了龙枪王朝的野心和力量，我现在公开身份，没有任何意义，龙枪王朝也不会因此停下侵略的脚步。”
白袍老者深吸一口气，口吻中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一丝愤怒，“难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北国勇士的鲜血都白流了吗？我们所有的努力，最后等来的只是您冷冰冰的一句没有意义吗？”
“在我眼中，您的父亲和爷爷，都是愿意为了这片土地而牺牲，不惜为艾泽利亚而死的真正凛冬男人。”
老人用无比失望的目光注视着君士坦丁，痛斥道：“可是，他们唯一的子孙，流淌着凛冬之血的后裔，却坐在我面前告诉我，他如今连公开自己身份，坦然向世人承认自己是伟大的艾略嘉德后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老人喃喃呓语着，颓然靠在木椅上，
君士坦丁心中一痛，他很清楚，说出这番话，对于这位无比热爱这片土地，视艾略嘉德家族为信仰和骄傲之源的艾泽利亚老人来说，会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在您眼里，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我，理所当然会被认为是懦夫，对此我也毫无办法。”
君士坦丁很平静地说道，“我既然回到这片土地，就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我会帮助反抗军，哪怕您让我战死在考尔菲德面前，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是…”君士坦丁加重了语气，“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父亲热爱的这片土地上的无数子民白白牺牲。”
“您认为艾略嘉德家族的旗帜可以让艾泽利亚重新站起来，可事实并非如此。”
君士坦丁的目光越过老人的肩头，“能击败龙枪王朝的，只有更强大的力量，和勇气、信念、信仰这些词汇都没有太大关系，因为现实不是童话。”
“就像神圣帝国能成为大陆上唯一能够抗衡龙枪的国度，并不是因为光辉之主的庇佑，而是这个国度本身有极其可怕的底蕴，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军事层面。”
“神圣帝国有数量庞大的魔法师和神官队伍，有摩根元帅和基督山这些精通战争的将领，有帕拉丁学院和皇家魔法学院源源不断地为帝国的崛起培育充当中流砥柱的精英人才。”君士坦丁道。“缺少了任何一环，神圣帝国都无法战胜拥有最多圣域强者的龙枪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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