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晓时分（六）
巨大的世界树图案在半空中舒展出无数栩栩如生的“枝条”，那些“枝条”由明亮的魔法光线组成，散发着异常强大的气息。
当光芒形成的“树冠”也成型之后，整个法阵的亮度骤然提高了一倍有余，水蓝色的光芒如泉喷涌，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从光芒中，缓缓升起一扇大门。
“多年不见【试炼之门】！”
注视着这一幕的萨林感慨地道，年少时的往事一一浮现在如今已成为王庭大祭司的半精灵心头。
艾格尼丝眼眸里闪过一丝怀念，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终年缭绕着冰封女皇身边的冰冻之风柔和了些许。
乔伊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见到了君士坦丁之后，这个动作发生的频率已经比以前高出了太多。
从个人情感的角度而言，老奥术师并不愿意看到君士坦丁踏入破晓之城，他很清楚，继承了浮士德遗泽的少年一旦进入那个地方，将会面临很多凶险，如同他的母亲一样。
但是，从理智上，他也明白，这已经是君士坦丁如今唯一的去处了。
欧拉凝视着大门上宏伟的世界树标记，眼眸里闪过一丝惘然，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
“感谢三位老朋友的协助。”进行完古老的仪式后，拉普拉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试炼之门既然成功开启，说明守护者们已经认可了我们的要求。”艾格尼丝淡淡地瞥了从不远处走来的君士坦丁等人一眼，“现在，就看这几个小家伙自己的机缘了。”
君士坦丁好奇地打量着魔法阵上空的【试炼之门】，皇冠法师的直觉告诉他，这扇门和一般意义上的传送魔法阵并不一样。
而【奥丁】的力量更是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想法。
眼眸里反馈回来的数据和线条显示，这扇传送门内部封装了大量的空间法术模块，设计之精巧，结构之复杂，远远超出了目前大陆的空间奥术发展水平。
大门上甚至还有占星术留下的痕迹，以君士坦丁如今的精神力量，甚至无法解析出这扇门的全部构造，只能测量出冰山一角。
这就是破晓之城所掌握的魔法技术？
君士坦丁对那个著名的魔法圣地不由生出了更多的好奇之心。
“小家伙们，可以启程了。”拉普拉斯温和的声音在四位面露震撼之色的年轻人耳边响起。
拉普拉斯接着清了清嗓子，“你们四个都得到了破晓之城的认可，但在恭喜你们之前，一些必要的规矩我还是会告诉你们。”
“一旦踏入这扇大门，即意味着你们的灵魂将自动烙印下“破晓誓言”的印记，并且终生不能违背，即使是他们也一样。”
拉普拉斯用手指了指艾格尼丝等人，面色郑重而严肃，“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誓言的力量都是不容违背的，除非你能躲进光辉大神殿或者天幕龙殿，否则，纵然你们将来成为了超越圣域的传奇强者，也一样会逃不过灵魂毁灭的下场。”
“放心好了，拉普拉斯阁下，在成为传奇之前，还有无数美女和美酒等着我来享用，本大爷可不会这么轻易去死。”齐格飞大大咧咧地说道。
他这副轻佻的模样看的艾格尼丝眉头一皱，面色极为不喜。
“还有，你们要记住一点，【试炼之门】是议会的守护者们专门为选择试炼者而设计出来的，会根据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力量属性甚至是性格特征的不同，将试炼者分配到适合的环境接受特训，这是试炼的第一步。”
罗兰愣了一下，“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也许会去到不同的地方？”
“是的。”拉普拉斯点了点头，“这个分配结果来自于高阶占星术对你们每个人的命运轨迹计算后所做出的判断，具体实现的原理非常复杂，光是全部讲出来就要花二十年以上的功夫，你们现在没必要懂，只需要知道就够了。”
在场的四人都点了点头。
“做好准备之后，就跟我一起出发吧。”拉普拉斯说道。
乔伊拍了拍君士坦丁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家伙，进入破晓之城试炼后，除非到了虚空绝境那种地方，否则，不要轻易使用你的星域，那样的话，会引来很多老家伙的注意力。”
君士坦丁点了点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自幼就很清楚，没有绝对必要的话，他轻易不会动用苍蓝星域。
何况，弗兰德最后留给他的记忆里，似乎也显示，浮士德当年的陨落，似乎和世界树议会高层也脱不开干洗。
“乔伊大师，虚空绝境又是什么？”君士坦丁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
“等你进了破晓之城后就知道了，不过我事先提醒你一句，那个根本不是人可以呆的地方，没有圣域位阶的实力，进入那片区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乔伊眯起眼睛，说道，“和我一道进入议会的同辈人里，有一大半都死在了虚空绝境里，当年如果不是你母亲出手，我和英诺森的性命也要交代在那个地方。”
听到虚空绝境这个词汇，萨林和艾格尼丝对视一眼。显然，当年发生在绝境深处那场近乎浩劫般的大战，让他们两个至今也心有余悸。
“总之，一切以保命为前提。”
乔伊说道。“破晓之城强者如云，像我和艾格尼丝这样的魔导师放在议会里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任何情况下，你都要谨言慎行，这是英诺森托我带给你的话。”
君士坦丁郑重地点了点头，将两位长辈的嘱咐牢记在心中。
君士坦丁向乔伊行了一礼，“放心，我和欧拉都不会让您和教宗冕下失望的。”
“我和英诺森都欠你母亲一条命，所以，能看着你好好的活着，就是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最大的报偿。”
老乔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所以，再见了，小家伙，等你从破晓之城出来的时候，想必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奥术师了吧，哈，可惜我老人家注定看不到那一天了。”
话至此，这位名动天下却无比话痨的奥术宗师脸上终于流露出岁月雕刻下的沧桑古朴味道。
他真的已经很老了。
君士坦丁心中一痛，他此时已经能看出来，乔伊的生命力在不可遏制缓慢地流逝着，早已经所剩无几。
跨越大半个世纪，经历了与无数亲友同窗的无数生离死别，这位当年残存的神圣帝国魔导师终于也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也许再过不久，大陆十大魔导师就要少上一个名字了。
“保重，大师。”君士坦丁轻声说道，向这位长辈行了生命中最后一礼，随后毅然转身，踏入了【试炼之门】魔法阵中。
紧随着君士坦丁的步伐，欧拉、齐格飞和罗兰各自也带着异样、激动、好奇以及些许不安想混杂的心理走进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世界树印记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四位年轻试炼者的面孔，并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老一代的故事完结了，那么，新一代人的历程也即将开始。
“也是时候道别了，我的老朋友们。”拉普拉斯向着场间三位大法师分别招了招手，也跟着四位年轻人跨入了试炼大门之中。
当老占星师的步伐迈入试炼之门后，整个大地仿佛都颤动了一下。
一束耀眼的光辉如利剑般从魔法阵中直射而出，破开层层白云和雪峰，来到破晓时分的天空、
绚丽的光流在湛蓝的天宇铺开，澎湃如海潮般的魔力欢快地涌向四方，掠过冰封的湖、寂静的森林、耸立的群峰，唤醒了了清晨时分，正在沉睡的阿斯嘉德山脉。
无数魔兽从熟睡中惊醒，用带着敬畏和不安的眼神注视着攒射向天空的那道光束。
平地上，四位年轻人和拉普拉斯的身影，连同魔法阵的痕迹一起消失无踪，宛如水过无痕。
三位大魔导师站立在山脚，仰头目送着新生代的试炼者们离开，如同很多年以前，他们的长辈为他们所做的一样。
“我想，他们中的某些人，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吧。”萨林轻叹一声，声音带上了些许惆怅。“不知道他们未来会走到哪一步，真有可能到达传说中的世界树吗？”
艾格尼丝轻抚着空中飞舞的冰风，柔声说道：“无论如何，他们四个都是很优秀的年轻人，我想，将来的他们一定会变得比这一代的我们更加强大。”
说完，她瞥了身旁的乔伊一眼，“至少肯定会比这个话痨要强得多。”
这一次，乔伊没有发怒，而是淡淡地道：“这不正是破晓之城存在的意义所在么？”
“我们都已经老了，这个时代，就交给年轻人吧。”
老乔伊眺望着远处动人的晨光，“我忽然又想起来了，当年我们在破晓之城山顶看到的日落，真的很美，要不，我们今天先不走，等会再看一次？”
听到这句话，艾格尼丝和萨林都怔住了。
艾格尼丝看着乔伊苍老的面颊，一年四季都寒冷如冰山的面容罕见地融化了，她轻轻握住老人的手，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说道，“好，我们一起看。”
萨林笑了一下，“很不错的提议，加我一个。”
数秒后，三位大魔导师同时站在阿斯嘉德山脉主峰之顶。
在世界的高峰处，三位老人静静地坐着，迎着浩荡的山峰，凝望着冉冉上升的朝阳，注视着它的诞生以及流逝。
如果君士坦丁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三位魔导师的姿势，居然和在光辉神殿里，教宗收藏的那幅画上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乔伊牵着艾格尼丝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朝阳的光芒也渐渐黯淡，燃尽了一天的激情后，向着遥远的地平线坠去，化为视野中一抹壮丽的夕阳红….
望着逐渐下沉的斜阳，老乔伊眼前闪过年少时的无数时光，“其实当年，我一直都很想牵起你的手，可你总是不给我机会。”
“嗯，我也一直知道。”
艾格尼丝此时的声音比树叶更轻更柔，“但拉普拉斯告诉我，我们两个人的命运终将走向不同的道路，将来注定会成为敌人，所以……我选择了拒绝。”
“如果我们成为了敌人，我想，你就会忘记我，在战场上相遇后，也能不留遗憾地杀死我吧。”艾格尼丝低声道，眼角闪过深沉的无奈和悲哀。
“命运啊…”
乔伊深深地叹息着，凝望着夕阳，记起了英诺森给自己看的那幅画，忽然笑了起来，“可是你看，这该死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不是么？”
暮色中，乔伊笑得分外恣意，分外张杨，一如那个最初踏入破晓之城的青年奥术师，“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以及这个狗日的世界说。”
“你真他娘的好看。”注视着祥和美好的落日，牵着艾格尼丝的手，老人重重地吐出一句。
说完这句话后，乔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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