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八旗兵
南雄府西北方向一百多里，北江沿岸的梅岭山麓上，三角锥形状的山峰傲然矗立在这条宽阔的大江边上，山峰的地势颇为陡峭，从江边一直延伸到山顶，形成了一条挺拔的山脊线。
山脊上长满了茂密的森林，这个季节正是生机勃勃，郁郁葱葱，而山脊两侧的陡崖十分险峻，上面生长着稀疏的野花和杂草。
王大杰领着麾下的十几个猎豹突击队队成员，此时正趴在山腰处的一块陡壁边上，他们利用绳索和生长在山脊边上的树木，可以在这些地方快速移动，随时出击。
宽大的北江在山脚下流淌着，江水在巨大的落差下汹涌地冲刷着两边的河岸，发出了哗哗的声响。王大杰头上顶着一团杂草，毒辣的太阳晒得他有些眩晕，抬眼一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上面的树木和草地好像都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一般。
“狗日的，这天咋那么热！”
“队长，您要不到后边山洞里休息会，这日头太毒了，鞑子来了都得热化。”另一个同样顶着一团杂草在头上，此时也是伏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猎豹突击队队成员低声道。
“没到时候，总队都不能撤，你小子想害老子是不？”王大杰把手中的远镜递给了身旁的另外一人，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又道：“下次选地方，一定要选通风的，有草木掩护的。这里虽然上下山容易很多，但周边太过平整了，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咱们想要撤，就没那么简单了。”
“是，队长。”那个队员当即应道。
王大杰说完，便又拿回了刚刚递出去的远镜，继续观察起了周边，特别是河谷的方向，那里是清军主力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猎豹突击队在此前与清军藩兵精锐的伏击战中表现优异，几乎把尚可喜派出的精锐哨骑给全歼了，尚可喜部驻守前线的兵马在失去眼睛和耳朵之后，被李元胤率部趁势突袭，明军一路把清军赶到了梅岭北上的山口。
猎豹队在那一战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战功赫赫，并且还积累了大量的特种作战经验，之后朱由榔还亲自下令，要对猎豹突击队进行扩编。
而经过加急扩编之后的猎豹队，人数超过了两百，新加进来的一百三十多人来自各军各营，其中三分之一原本都是哨骑，另外一些不是勇武过人，战技了得，便是有某项特殊本领的，爬山越野，憋气夜视，以及水性，口音等等，都在其中。
当然，这些人在综合战斗技巧上，和原本百里挑一的京营精锐就不能比了，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一开始在和清军哨骑的对战中偶尔还会落下风。好在，猎豹队在人数上占着优势，李建捷又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特意安排了老兵带新人，他们这半年来实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而在背靠明军北伐大军主力部队，又有哨骑的支援的这几个月里，南雄府周边的清军斥候，基本上都已经被肃清，或者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便主动撤离了。
但是猎豹队的任务并没有就此结束，中军主将给了他们新的命令，如今在北江上游，以及南安南面，到处都是猎豹队的暗哨，他们将时刻注意着清军在这几个地方的行动。
现在王大杰所在的这个地方，距离上游的赣南大余县城，下游的始兴县城，以及北面群山环绕的南安府城，都有一段距离。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亲自领着猎豹队在这里埋伏侦察。
湖广的清军主力南下粤北，广东域内其他州府能供大批兵马和辎重行军的道路不多，因此从南雄梅岭一带过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好像来了不少鞑子，那些个鞑子都是关外来的，指定比咱们还要怕热，这种鬼天气，日头那么辣，要过来就得翻山越岭，没几条像样子的路，他们有可能来吗？”一个队员吐出了口中嚼着的草根：
“咱们可别在这里白白废了个把月的功夫，这么久了也就能看到些韶州府突围出来的哨骑来来往往，上边还不让拦截。”
“你在这里把他们拦下来，缴获那些看不懂的军报有啥用？反而是暴露了自己，到时候真的要隔绝清军的时候，倒是不知道这些狗日的往哪里去了。”
王大杰知道这些身怀绝技的人以往都是各部军官将领的心头肉，也常常领着十几人，甚至几十人独自行动，自主性十分强。在强者为王的军中，这些人是自然骄横了一些，对于上级的命令很多都不服气，只是碍于军令，不得不服从。
“总队是直接听命于中军的，很多事情甚至是圣上拍的板，有想法可以，但也不要太过自作聪明了。”
“老子就是觉得憋得慌，打了那么久，老子都没砍到一个清兵，哪有看到清兵不砍，反而放过的道理？”
“行了，废话那么多，把你那个方向盯紧了，到了时间就换人来，别误了大事。”王大杰小声喝道。
不过，他话音刚落，准备扫一圈面前的北江河谷，身旁的一个队员就忽然用手碰了碰他。
“王队，那是啥？”
王大杰闻言，拿起远镜，顺着手下指着的方向扭头看去，视野里出现了一队背后插旗的绿营军哨骑，一共是五骑，距离他们还有大概三四里地，看速度不是专门传递军情的。而再仔细一看，王大杰又觉得这些绿营兵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们是上游来的，南安府派出的哨骑有还没回去的吗？”
“没有，反而是这个月来，返回南安府的哨骑多出十几人，然后很快又会从南安府方向撤出，这种情况在之前是没有的。”刚刚那个发现了清军的队员眼神一闪，立即回答道，他有一个本子专门记录这些情报，同时也记在了脑子里。
“这股清兵不对劲，以前从来没有三人以上一起的，这一次居然是五骑一队。传令下去，先搜索周围，确定没有埋伏之后，再引他们入圈套，尽量抓活的。”王大杰一边说，一边用远镜观察着河谷周边的山林边缘，那些地方既可以行军，又能隐蔽，清军若是还有其他兵马，必然藏在那里。
“是！”
.
“北江上游，南雄府北面近来都发现了异动，猎豹队那边还抓到了几个活的鞑子，全都是扮成了绿营兵的样子，用刑之后，大部分都招了。
他们基本上都是跟着喀喀木南征的八旗兵，还有几个绿营兵是许尔显这个手下败将派出引路的，此番来便是为了之后主力南下探查军情的，但是更多的消息他们也不知道。”
韶州府南面，明军中军大营，朱由榔的大帐之内，李来亨正在主持今日的例行会议，军中除了在韶州府城有值守任务的个别人之外，千总及以上军官都来参加了这次会议。朱由榔已经从猎豹队传回的情报中嗅到了战争的味道，他需要比尚可喜更快做出决策，提前应对。
“既然有了八旗兵的出现，说明尚耿两贼已经得到了清廷的支援，清廷应是派出了某个满清大将来了南安，然后这应该是他们有意掩饰下的行动，想要靠着扮成绿营兵误导咱们。不过，他没想到咱们会在梅山的山岭中埋伏了上百尖兵，更没想到有人会被咱们活抓。”
“现在韶州府已经被咱们攻下了，许尔显必是逃回去找尚可喜救命了，尚可喜那老贼虽然生性谨慎，但现在主站的大概是那个鞑子大将，那老贼想必说不上什么话。
咱们还没有和鞑子打过，那鞑子怕是仍旧瞧不上咱们大军，所以才会如此急于南下，但同时北江上游也有异动，恐怕是鞑子打算派一支兵马绕过北江，两面夹击咱们？”李来亨看着挂在沙盘边上的地图，又道：
“可那一带的地形根本不合适行军，兵马多了损耗极大，兵马少了咱们完全可以派出伏兵，一口吃掉。到时候只要在北江一带也派出兵马，堵住这个方向的清军主力十天半个月，鞑子就只能是干看着，除非他们觉得他们能一路畅通无阻。”
营中的其他将领听了，也深以为然。派一支兵马沿北江而上伏击清军偏师最大的风险，其实就是清军主力抵达之后，北伐大军不支，被迫撤到北江南岸的险峻之地防守，那这支离开了主力上百里，在河谷山地中又行动缓慢的兵马极有可能成为孤军，被清军一举歼灭。
而明军主力也不可能直接蜂拥而上，和清军在狭窄的山道里面决战，之前在粤西，广州打了那么久，又经历了攻城大战，明军也已经没有余力了。
换言之，清军如此部署，要不是完全不懂军事，纯纯的纸上谈兵，还以为自己设下了一个两全其美，无懈可击的计策。要不就是以那支偏师为诱饵，让北伐大军在投入了更大的一支伏击兵马之后，不得不留下和他决战，否则就放弃那支北上的偏师，兵力被进一步被削弱。
“尚可喜虽然是满清封的藩王，但他本身并非满人，耿继茂也是如此，这两人在鞑子面前说话不一定有用。”李来亨脑中回忆了一下前线哨骑汇报上来的军情，又继续解释道：
“而且，根据前线哨骑探查到的消息，满清派来领兵的鞑子应该是喀喀木，那喀喀木是满清在南京的驻防八旗总管，颇为绍勇善战，但鞑子一向自大，咱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而尚可喜，耿继茂等人在获得喀喀木的支持之前，很难说得上话，再者耿继茂败了那么多次，喀喀木会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个就值得咱们仔细推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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