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赔偿
雾雨宗景色依旧。
越过小灰山，赤红山脉犹如拔天火焰，利剑般刺入天空。站在弟子居外的山崖上往下看，可以望见豆谷丰饶的土地。
贺绮叹息一声，回头看向弟子居。她以前的房间给了新入门的弟子，哪怕隔着阵法也能听到里面孩童的嬉闹声。
她原先想和郁槐暂住一阵，被严词拒绝后只能另寻出路。没想到好不容易回了宗门，居然连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
如果夜晚来临时还是找不到，她就决定强行去敲郁槐的门。
山道石阶在多年踩踏下变得光滑柔亮，行走时必须注意脚下。贺绮刚入门时常常看见八九岁的孩童摔倒在上面，大些有了灵力就不会了，她那时也没有灵力，可是从未摔倒过。
贺绮微微一笑，朝赤火峰走去。
她要申请片盖屋的土地，否则空挂着雾雨宗外门弟子的名头，连块住的地方都没有。
新晋的弟子贡献可以在年底交。贺绮之前卖符攒了一百，乡萝镇任务结算了七十，堪堪够换片最基础的土地。
贺绮决定要块小些的，挨着灵脉，等贡献多了再把临近的弄过来。
弟子居离赤火峰主峰尚有段距离，她跨过先前同郁槐走过的冒烟溪流，心中想着自己何时能突破练气七层，有飞剑是件多好的事情啊，只需一催灵力就能跨越这段距离。
想提升灵力需要大量的修炼时间，而贺绮最缺的就是时间。在乡萝镇的这些月她几乎没有修炼过，灵力勉强提到了练气四层中期。照这个速度，练气七层遥遥无期。
在雾雨宗修炼速度会快很多。可她能在这里待上多久呢？郁槐答应带她去光明之海。
提起光明之海，贺绮的心跳仍会加快。那里成为她的梦甚至不足一年，其间还夹杂着恐惧和莫名的抗拒，但她仍想过去。
不用长久的待在那里，只是去看场试剑会。届时大量的人口会涌入光明之海，谁会在意她一个小小的人物呢？
她们会在那里待上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就回来，贺绮会安心修炼，就以练气七层为目标吧。符纹和修炼，该定下心来了。
赤火峰到了。
贺绮在中空山洞入口找到了她的目标，此时离外门弟子考核已经过去了很久，所以办事处很冷清，她等了会儿才来人办理。
赤火峰包含主峰在内的数十里山脉，基本呈东西走向，东面有片低矮的丘陵区，较为荒芜，人烟稀少。
她在光幕中看到了许多绿色的小点，这代表着有人占据的区域。赤火峰每年招收弟子不超过百人，哪怕留下的是大多数，这些年积攒下来也就数千人口，大部分集中在西面，显得很是凄凉。
光幕中以不同颜色表示灵气浓度，贺绮有几个选择：东面较广阔而灵气较淡的丘陵区，风景优美灵气也浓的热泉，但人烟密集，西面的稠密区，西面种植赤纹火木的灵气淡薄区，那儿很方便。
贺绮犹豫起来。
她可以布置聚灵阵，但灵气浓度仍然重要。贺绮转化的速度不快，吸收的量其实有限，但浸润在浓郁灵气里的感觉实在美好，她舍不得放弃。
热泉处风景优美，对于人烟贺绮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一个隔音阵法足以使闹市与深山一样寂静，但那儿太贵了，也没扩张的地方。
而赤纹火木林看起来最差，但离坊市实在近，各种都很方便，诱惑也很大。
飞剑的灵光在身后上上下下，照映在执事背后的镜面上，贺绮忽然抬起了头，朝镜子望了一眼。
她回过头。
苏寒尹感受到她的目光，飞剑停在空中。
“抱歉，我能拿回去考虑吗？”贺绮收起单子，“明天给你答复。”
执事本就是从伙伴那儿强拉过来的，也不顾不上“明天”，挥挥手就率先走了。
苏寒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水火蚕丝织成的外袍呈淡红色。他走下飞剑，来到贺绮身边。
“你的伤好了吗？”贺绮想着怎么不着痕迹的提醒他青钢剑的事情。
“差不多好了。”他说，“还没好的也没那么容易治。”
贺绮听出他话语里的苦涩，准备说两句安慰。却又听他说道：“下次见到那位医修，请替我向她道谢。”
“她还在幻术森林里呢，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贺绮说，想起郁槐所说的“灵之一脉”。
“你还会出雨卫的任务吗？”贺绮决定将话往青钢剑上引，“很危险的啊，你上次突然出现在那树林里，可把我吓一跳呢。”她有意的摸摸细剑的剑柄。
苏寒尹微微一笑，“是很危险，但还是会出的。”
怎么就意识不到呢？贺绮气极，试图说的更明显些。“当时你一剑砍断了我的剑呢。”
“抱歉。”
贺绮还欲说话，识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到我这里来。”
是百里嫣然的传音。
苏寒尹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朝贺绮点点头，“告辞了。”
“路上小心。”贺绮牙都要咬碎了。
她上了升降台，心里哀叹自己失去了十一枚灵石。
之后要想办法再敲平阳舒一次。贺绮如是想到。
百里嫣然的洞府还是如以往一样简单。贺绮踏进赤纹火木铺设的大殿，跪了下去。
“不必多礼了。”无形的力量阻挡她的动作，贺绮默默站起身。雅岚不在百里嫣然身边，她的面色较往常红润，眉间有一些欣喜。
是苏寒尹回来的缘故吗？贺绮也有点高兴，这算还恩吧？
“你救了我儿子。”她开门见山。
贺绮低头，“不止我一人，真正救他的是同行的一位医修。”
“寒尹和我说了，你把他从神殿里带出来，否则他会死在那里。”说起死字时百里嫣然的脸上掠过一抹阴云，“你想要什么奖赏？”
就猜到会这样，看来她的十一枚灵石有人负责了。贺绮道：“峰主对贺绮恩重如山，救人不过举手之劳，谈何奖赏？”
百里嫣然却皱起了眉，“我实在不相信你是他的女儿。”
贺绮僵住了。
“他从不会拐弯抹角。”百里嫣然仍旧自顾说着，表情似是在怀念，又似乎隐含着怒火，“贺阳想要什么就会直接说，要不到也不会罢休。”
听到那个名字，贺绮的身体猛地颤抖一下，她立刻稳住了，抬头望向百里嫣然。
“我依然要感谢你。”百里嫣然说，“寒尹是我的儿子，如果神明慈悲，他还将是我唯一的儿子。”她露出抹苦笑，“希望不会有第二次了。”
传言是真的。贺绮浮现出这个念头，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百里嫣然问：“我听说你很缺灵石？不用害羞，我可以直接给你。还有日精月华的事，我有柄金乌如意，比日月宝瓶要好。”
贺绮抿紧唇，“我什么都不要。”
她退后一步，“多谢峰主。”随即不等命令就跑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百里嫣然一个人，女子裹在赤红绒毯，静静地看着前方的空气。良久，绒毯从肩上滑落，她将其拾起，回到神树下。
火焰神树不过丈高，比上回要黯淡许多。红叶上的火焰几乎熄灭，触摸时也只有淡淡的余温。
雅岚走过来。“峰主。”
“寒尹要去虚界。”她盯着神树出了会神，淡淡说。
黄衣女子露出不忍的神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的。您还会多注意身体。”
百里嫣然摇头，“我并不是想阻拦他。”
“寒尹很优秀，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抚过一片红叶，火焰在其上重新燃起。“孩子需要历练，需要长大，我知道这点，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甚至比他更艰苦。”
“虚界最近不平静。”她说。
“有人打探到了妖魔在策划什么。”
雅岚脸上闪过错愕，“那要不要让他晚些去？”
“最近的一班是半年后，试剑会开启的时间。”百里嫣然苦笑，“别的孩子在游云上争夺名利，他却要去虚界。长老们很不满，他在试剑会上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虚界，他不过是个筑基。在试剑会，他却是宗门的脸面。”
“师侄从小就不爱这些。”雅岚说。
“对。”百里嫣然说：“他什么都不缺，要这些干什么呢？光我的那些绯闻就够他闻名中北了，而对他来说，中北就是天下。”
雅岚皱眉，“您不该这样说。”
“这是事实。”百里嫣然眼中闪过忧伤，“我急功近利的惩罚，怨不得别人议论。”
她在火焰神树下坐下，绒毯再次包裹住裸露的躯体。
神树的根没入赤火峰的火脉，将热量源源不断的传入百里嫣然的身体中。她脸上恢复了些红润，但这只显得皮肤更加苍白。病态的健康。
“我信不过那个女孩。”她说。
“那就赶她走。”雅岚说，“您早该那么做了，一开始就不该收下她。”
“那寒尹就会在半个月前死去。”她说，“贺阳是个阴谋家，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赶她走，甚至杀了她，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呢？我留下她，也许是因为他猜到了我会那样想？你永远不知道他算计到哪一环。”
“我会留下那个女孩，还会给她奖励。”
“但在此之前，我要做最后的一道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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